今人谁识陆鲁言

最近入藏一册清乾隆外聚珍版丛书零种，内容为《汉官旧仪》和《岁寒堂诗话》，卷首钤有“吴陵陆鲁言藏书之印”朱文印。余不识陆鲁言为何人，虽然书非珍罕善本，亦承载本邑藏书史一段记忆，遂携之归。

据陆铨《泰州公私藏书考略》、《泰县著述考》，陆鲁言即其父陆仁寿，字鲁言，号钝园。幼失怙恃，少受业于李星南师，决意科举。生平嗜书成癖，尤留心地方文献。聚书万余册，多得自考棚书市、扬州文枢堂、文富堂书店及邑中故家，虽典衣不惜购藏。精研版本，为当时所推重，两修邑志均任采访，搜罗散佚，足补前志之遗。辑有《钝园藏书目》、《广陵文献摭遗》、《吴陵文献摭遗》。陆铨得承家学，一生致力于泰州地方文献的整理研究，曾任泰州图书馆馆长，版本考订之精实有过乃父。

仁寿晚年家境贫困，藏书大半为京沪书友购去，其余1949年后归泰州图书馆。陆铨著《泰县著述考》时，《钝园藏书目》等稿尚存，惜今于泰州图书馆已寻检不得，难以一窥陆氏藏书精华。馆内明嘉靖本《柴墟文集》、万历本《文苑汇隽》、《李翰林分类诗》、崇祯闵齐伋本《春秋胡传》等，皆其旧藏，尚可遥想当年缥缃满架、琳琅万轴之景。

陆仁寿另编有《广陵诗人小传录存》，稿存南京图书馆，近年先后影印收入《扬州文库》、《泰州文献》两大地方丛书，化身千百，嘉惠士林。《广陵诗人小传录存》其实包括四个部分，分别是《广陵诗人小传录存》、《广陵名媛小传录存》、《江苏诗征名媛小传》、《江苏诗征小传》。选录诗人资料详略不一，以抄录为主，少有创见发明，主要起利于查阅之效。翻检之余，发现清代“扬郡八属”其它七州县均有人入选，尤以江都、兴化居多，但竟无一位泰州人！这实在不类“留心地方文献”的陆仁寿所为。推测很可能是陆氏摘抄时如同分编《广陵文献摭遗》、《吴陵文献摭遗》一般，将泰州诗人单列一册，汇成《吴陵诗人小传录存》，后来此部稿本遗失，遂不成全璧。

《泰州文献》在每书前撰有提要，这本是一件好事，惜《广陵诗人小传录存》的提要作者对陆仁寿、陆铨父子以及泰州地方文史不甚了了，又读书不精，以致错讹满纸，不堪卒读。

南京图书馆定原本为清抄本，是不清楚陆仁寿的字、号。既然选入《泰州文献》，提要作者只需稍作功课，即可根据书中“鲁言”、“钝园”两方钤印，将其定为陆仁寿稿本。

提要云仁寿生卒年不详，却又根据书中辑录的诗人生活年代，认为成书于嘉庆十年（1805）之后，定鲁言卒年约在清嘉庆十年至廿五年间。此种说法看似有道理，其实根本站不住脚。陆仁寿编选的来源主要是阮元《淮海英灵集》、《广陵诗事》、阮亨《淮海英灵续集》、王豫《江苏诗征》等，这些选本皆成书于嘉庆年间，再从中辑录的诗人当然不可能“穿越”到嘉庆以后。实际上，由陆铨生于1899年，可大致推算出其父鲁言约生于清光绪初年。

提要免不了为作者加些溢美之词，如“纵览《广陵诗人小传录存》，诗人之平生历历在目，而泰州顺治至嘉庆间诗坛风貌亦可知矣”。 实际上该书只是摘录成书，类似资料卡片性质，谈不上生动别致，且其中根本没有泰州本籍诗人，又何来泰州诗坛整体风貌？至于将集中“潘铣”条征引的清初邓汉仪《诗观》文字，张冠李戴作为陆仁寿自述，进而将邓氏移居扬州董子祠，与潘铣论诗交往，都安插到陆仁寿头上，更是读书失察之大误。

“睹乔木而思故家，考文献而爱旧邦”。编辑出版《泰州文献》是新泰州建设文化名城的重大文化工程，理当“藏诸名山，传之其人”。今天的工作团队、文献基础、检索条件较之陆氏父子当年各以一己之力编纂《吴陵文献摭遗》、《泰县著述考》，可谓天壤之别。今人不识陆鲁言，或许情有可原，但“文章千古事”，可不慎乎？

钩 沉

□姚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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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睹乔木而思故家，考文献而爱旧邦”。编辑出版《泰州文献》是新泰州建设文化名城的重大文化工程，理当“藏诸名山，传之其人”。